梦与狂想的王国(观电影《国王与小鸟》有感4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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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同龄人说没看过《国王与小鸟》,我简直不能容忍,就像听说本地人不认识路。80年代的黑白电视时代,多少人曾对国王与小鸟,和另外一部电影:《毕加索的奇异旅行》留下深刻印象。那时候不会用“另类”、“荒诞”这样的形容词,只知道它们“不一样”,因此简直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它们是厚墙上的窄窗,透出一点点关于光怪陆离的世界的信息,让人惊讶,震撼,还有对小我的迷茫和慌乱。人类的表达和思维是多么丰富和难以把握!它们的来历至今还是谜:当时的央视为什么要播能播这样的电影?我愿意出100块钱交换答案。
重看《国王与小鸟》,重温少年记忆,当然不仅如此,它不再那么奇异,但通过它却完全可以把20年前后的我自己联系起来,这个我,那个我之间这么容易找到线索?我不会说这是注定。
都说这电影有一部分取材于安徒生童话《牧羊女和扫烟囱的人》,这简直不是真的——这两个故事在各方面都大相径庭。如果你还记得,那篇安徒生童话只是一个很有想象力的片段,有点抒情调侃的,牧羊女和扫烟囱的小伙子想逃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转了一圈还是回家让老祖父同意婚事。而在国王与小鸟里,牧羊女和扫烟囱的人完全不是主角,这两个角色所演示的浪漫爱完全无足轻重,至于穷小子与坏国王争夺纯情女孩的框架,在这电影里只是被借用的故事底座。
又有人说这片子是影射法国大革命,国王的城堡是巴士底狱。但国王怎像软弱的路易十六,他不是也像所有其他荒唐乖戾的独裁者。这个故事应该是叠映了从法国大革命到第三帝国覆灭这所有的革命与王国灭亡的经典历史,成为导演自己的新革命狂想曲,以及极乐版的一九八四。
在电影里,号称幅员广阔的王国的领土,其实只限那座非欧几何风格的城堡,地上297层属于国王,黑暗的由秘密警察看守的地下城属于穷人。这个城堡封建王朝为体,工业文明为用,国王用警察、陷阱、地牢和密室保卫他的统治,用电梯、按钮、摩托艇、直升飞机……这些被他熟练而欢快地使用的机械手段加以强化。这种时间嫁接明示导演主要观摩的是当代极权,这个年代给极权者的特别权益是:他们能利用现代化的生产方式大规模制造和传播个人崇拜,国王塑像从城堡地牢的流水线上看似无穷无尽地生产出来的画面丑陋而恐怖,20世纪后的妄人们因此比他们的前辈更有力量。
牧羊女想跟国王要她情人的自由,国王说:“做苦工就是自由”,艺术馆里的古典雕塑都被改成顶着他猥琐的头像,草坪,树、蛋糕,油画、烟火,一切装饰的形状都是他,歇斯底里的王国。
在这个王国的上空飞翔着小鸟,他是个癫圣般的预言家,高叫着“到处都有陷阱,抓小孩的陷阱,抓老鼠的陷阱……”只有他具有挑战国王的能力,软弱的一对情人在绝境中总是呼唤他的解救,而在地下城,他是个传说,在那里,只有一个流浪盲人奏着欢乐的乐曲,坚持世界上肯定有太阳和小鸟。当小鸟终于进入地下城,穷苦的人们都涌上街头欢呼着小鸟小鸟,对他们来说,小鸟是关于美丽新世界即将到来的许诺和证据,和旧中国人对佛陀出世的捏造,cp对共产主义的宣扬异曲同工。
然而真正打败国王的全不是这些穷人,而是本来专门吞吃他们的狮子,受了小鸟的蛊惑之后。向狮子发表极具煽动性的演说的小鸟,其实也像个未上台的极权者——列宁和希特勒不都被封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演说
家么。更关键的力量是一座巨大的机器人,小鸟从国王手里夺过它,摧毁了整个城堡,发动风扇将国王吹得无影无踪。这个情节无法解释为讽刺,而是导演再次表达了他对现代性的恐惧与崇拜的混杂心态,在他开始制作这电影的50年代,这也许是典型的,至今也未必过时。
整部电影避免呈现死亡血腥,国王和警察饱受捉弄,浪漫爱受轻视又受怜悯,小鸟疯得滑稽,狮子不会真的吃掉人,幼鸟落入陷阱后总会得救,悲哀的善意是荒诞的中间调底色。但是,那个机器人实在是过于庞大和突兀了,它是一个在社会变革的绝路上崛起的暴力偶像,所有人都在它的扫荡中逃窜,它让革命在破坏大发作中彻底抛弃了“解放”的虚诺。
最后,城堡变成一片废墟,只有机器人在黄昏或黎明中孤独沉思,一只求救的幼鸟牵动它细小的柔情,它放出幼鸟,一拳打碎笼子——一个太直白的结尾,让这部电影最后成了对革命暴力的祭礼。再回想它通篇对好穷人与坏当权者的二元设计,大大减少回味。或者,这只是一个任性的狂想,动画片不必解说革命如何可能、革命后又如何的苦恼议题。